第二天一早,宋歌天不亮就起了。
倒不是急着去上班,昨夜突然降温,寒风刺骨有些扛不住,早点起来运动御寒。
已经十一月底,夜观天象多半要下雪,身上的秋装实在太过单薄。
他倒是还有衣服,夜半辗转无法入睡,不得已只好把藏在房梁上的飞鱼服穿起御寒,天没亮又脱了再藏起来。
飞鱼服品质上乘,是用云锦中的妆花罗、妆花纱、妆花绢层层缝制而成,用料相当扎实。
而且好看,大红的底子,上绣四爪飞鱼纹,形状类蟒,头上也有二角。
颜色红彤彤的,阿朱应该会喜欢。
鱼跃龙门即可化龙,所以飞鱼服是仅次于龙袍、蟒袍的礼服,相当尊贵。
飞鱼服不能私制,都是大内御赐,与绣春刀搭配由皇上赏赐东厂、锦衣卫三品以上有功之臣,有资格穿着的人不多。
大红的袍子,巨蟒般的飞鱼,几乎就是厂公的标志,对许多人而言见了如见阎王,飞的是三魂七魄。
不过现在的用途还不如一床棉被,勉强能帮着宋歌免见阎王。
不过虽然冻了一晚上,他仍很乐观,吃了阿朱买的包子,高高兴兴一起去北影电影城上班了。
宋歌祖传混东厂,十六岁就正式当差,吃过许多苦,意志坚定斗志强,只要没死啥都不是事。
他曾经作为监军与戚家军一同驻守边关三年,吃的苦与今日不可同日而语。
穿越后看过不少古装影视剧,甚至其中有关于戚家军的,涉及宫廷或者军事的大多胡编乱扯,几乎没有贴切之作。
影视剧中的古代军队,几乎就是现代军队的翻版,只是换了服装和武器,其余基本差不多。
这很荒谬,缺乏常识和想象力。
就拿他驻守过的松亭关来说,戚家军已经算是精锐,可军营、军士完全没有影视剧中鲜亮,整洁,风貌天差地别。
将领们还好些,有单独的营房,每天有水洗脸漱口,个把月能洗一次澡。
普通兵士二三十人挤在一座营房里,条件远不如现在的监狱,一个个又脏又臭。
营房通常没有窗,如果有也非常小,仅是个通风口,很像现在的炮楼。
大家和臭虫一起睡在茅草通铺上,汗水、排泄物的气味飘散在空气中,到处都是苍蝇嗡嗡乱飞。
冬季天寒地冻,营房里不仅住人,还有鸡、狗、牛、羊,因为这些动物能带来些热气。
镇守边关和远征部队不一样,得在苦寒之地长期生活,和居家过日子差不多,这些动物是伙伴,也是重要的蛋白质来源。
冬天军士们直接在营房里生火做饭,同时也取暖,因为没有烟囱,营房内墙全都被熏成了黑色。
天干物燥,每个人都得特别留意用火,一个火星上铺,一座营房就毁了。
夜里只有月光,蜡烛是奢侈品,只有高级军官才能享用。
军士们需要时只能使用火炬,燃烧的是动物油脂浸泡的芯草,烟雾恶臭难闻。
更臭的是人头。
明军传统以首级论军功,蒙古铁骑五十两白银一颗,砍回来都是挂在马肚子下等着定期结算,而马厩紧挨着营房。
洗澡是奢侈的,只有在夏季能轮流去附近的河边,一年也就两三次。
风湿关节炎司空见惯,还有其他不少当时无法治疗的疾病,许多士兵莫名其妙就死了。
士兵们很惨,但远算不上最惨的,更惨的是犯罪发配边关与披甲人为奴的那些人,一个个活得不如牲口。
其中不少曾经是朝廷官员,甚至有锦衣卫,能分分钟令宋歌感叹人生。
相比较之下,现在的条件是很好的,只是有点冷而已。
等过两天有了钱就买床垫被褥,那么生活就和当年戚总兵相差无几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没什么可抱怨,但不够理想。
路上阿朱嘘寒问暖:“昨夜气温骤降,下班后我们一起去买被褥吧。”
这个的确应该优先考虑,宋歌很诚实地问:“今天能领到钱吗?”
这个不好说,他不是通过群头派的工,恐怕难以日结,如果是剧组结算就得等他的戏拍完。
这个宋歌能理解,当年人头也不是想兑钱就能兑的,得等每月十五。
阿朱很仗义:“我还有些积蓄,先垫着吧,这种天气一张草席怎么行。”
说完她小心地看着宋歌,似乎担心他不答应。
宋歌脸皮没那么薄,好意却之不恭,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多谢阿朱姑娘。”
“以后别再说谢字,都说过了不用太客气。”
可能是多心,宋歌总觉得阿朱眼神中有某种奇怪的东西。
她不会昨夜降温时人文关怀,已经光临过寒舍,结果发现宋大哥穿着飞鱼服裹着草席?
这应该不大可能,宋歌自认是东厂第一高手,不至于有人窥探而没发觉。
即便被看见也无所谓,专家都说衣服是仿的了,只是凑巧捡回来御寒而已。
宋歌进过电影城,就在北影厂内,有实景和大量摄影棚,很多戏在这拍。
制片人亲自重点打招呼,果然不一样。
导演打量宋歌半晌,最终决定:“你就跟在唐老师身后当亲兵吧。”
这个安排很有水平,宋歌形象出众容易抢戏,但没人能抢唐囯强老师的戏。
这部戏主演阵容强大,唐囯强饰演李世民,“小巩俐”沈敖君饰演高阳公主,聂远饰演辩机和尚,徐少华再次饰演唐僧,其他知名演员还有潘粤明、印小天等等。
唐囯强在剧中很重要,每次出行身后少不了亲随,宋歌就是其一。
边上有工作人员起哄:“哇哦,不错,你一来就有唐老师带戏。”
这哄起得没水平,站在唐老师身后的人,受关注程度恐怕还不如布景板,带个屁的戏。
唐老师的戏拍了段时间了,身后亲兵随便换也正是这个道理。
导演吩咐完了,马上就准备开工,阿朱把宋歌带走了。
拍戏得先造型上妆,她就是给小角色、龙套化妆的。
“宋哥,以后你的造型、化妆就都我负责了。”
“好,阿朱姑娘的手艺一定不错。”
阿朱在前面带路前往化妆室,闻言笑着转过头:“何止不错,哪天要是把我的易容绝技露出来,还不得吓死同行。”
易容绝技?
有多厉害?
感觉阿朱是故意这么说的。
而且似乎有指向性,和那本武侠小说里的人物越来越吻合。
这是个问题吗?
宋歌不觉得,人生如戏,何必较真。
小时候他认为自己是再世赵云,也没碍着谁。
如果真是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也没什么不好,至少阿朱还活着,没被乔峰打死。
人生如戏,真的挺好。
一切都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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