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听齐晃如此说，只以为自己熬过了这关，假意悲伤的同时面上浮出了几丝放松的神情，而这一切齐萱草都看在了眼里。
把寄柔的尸身抬上了板车，以篷布遮盖，那妇人伙同拉车的壮汉就出了县衙。
齐晃挥了挥手，早已换好便服的数位捕快不动声色的开始暗中跟踪。
齐萱草不甘寂寞，也换上了一身男装，携着同样一袭男装不引人注目的生面孔紫萍，自县衙后门出，循着捕快的指引，逐渐也赶上了来领尸的人。
现下已经是盛夏，蝉叫虫鸣不绝于耳，人心本就浮躁。再加上大街小巷中贩夫的叫卖声不断，倒是给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延泽县县衙的人一路跟随那二人出了县城，那妇人脸上再无半点悲切，挥舞着手中的帕子扇风，几步路走得也是大摇大摆，举止和之前迥然不同。
郊外不比县城，人相对少些，暴露的可能性大大上涨，后面尾随的一行人只能潜入田间，轻手轻脚小心翼翼，脚下磕磕绊绊。
如此，直走了十几里，齐萱草觉得自己的足底多半是磨出水泡了，满心怨愤时，那妇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如今玉米长势正好，从缝隙间四下一观察，那二人停脚处是一片地头，旁边尽是务农的百姓们为自己的先祖著起的黄土坟包，现下已经长出了不少荒草。
时间点滴流逝，等候的人都闷出了满头大汗，蚊蝇不断，让人裸露的皮肤发痒。正难耐时，自小路另一头走来了一人。
那人长得国字脸、方海口，杏眼怒眉、满脸横肉，身上轻薄的苍蓝绸衫难掩虎背熊腰。腰挂钢刀，一身杀气逼人。
“还顺利吗？”这一开口，声音透着阴戾狠绝。
那妇人赶紧赔上了笑容，冲来人点头哈腰。“顺利、顺利，大爷放心。”
“那便埋吧，埋好之后这事就算了了。”
“是、是。”
那妇人一抖帕子，拉车的壮汉就从车下扯出了一柄铁锹，随意选了一个坟包就从后面开始卖力挖掘。一刻左右，就挖出了一方深约一丈的大坑。
他拉过板车，把寄柔的尸身随意扔在了坑里，正打算掩埋时，意外突发。
一声刀剑脆鸣，这地上又多了两具尸体。那妇人带着满脸不可置信，捂住喉咙，指缝间，鲜血喷涌而出。来人一脚把那妇人和那壮汉踹入土坑，拾起铁锹就开始掩埋。
身边的捕快本想冲出去，但被齐萱草及时拦了下来。
此事牵涉面甚广，这人派人来认尸后灭口更是证明了齐萱草所想不错。而目前所发现的私盐案，最底层不出意外就是如寄柔这种身份的人。与最底层接触的人同样也是底层，若没有耐心巡线上查，此时打草惊蛇就会功亏一篑。
齐萱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虽然预估到可能会发生的事，但目击到杀人的瞬间总归是心绪难平。
紫萍穷苦出身倒还冷静，荒年时人吃人她都见过，与之相比，杀人却是小巫见大巫了。见主子面色苍白，从怀里掏出一小包参片，给齐萱草含在了舌下。
数十个呼吸间，来人就已经掩埋完毕。随后把板车拖至路边，以树枝和干草覆盖，一把火就焚尽了证物。
等到板车已成残炭，那人才信步离去，几步一回头，异常谨慎。
齐萱草带着一行人慢慢跟随，直等他行到了大路上，这才三五成群从田里徐徐走出。
抬头一看，却已行至隔壁县城，城门楼上高悬的匾额上三个大字赫然在目。
尧方县。
尧方县在延泽县西南，两座县城间相距不过百里。据齐萱草的熟客所说，尧方县城要比延泽县大得多，也相对富庶，因为不仅由南至北的大运河在县城内有一码头，同时境内也包含了河流入海口。
这得天独厚的运输条件，让齐萱草更是疑心，尧方县便是寄柔的拿货点。
“小姐，咱们还跟吗？”
延泽县衙的捕头凑了过来，低声问道。
齐萱草面色微冷，“跟，你们三人一组，轮流盯梢，务必给我探听出此人的身份，以及与他过往密切的人。切记，不可走漏风声，也不可暴露身份。只许盯梢，不准拿人。”
“是。”
捕头带着一堆捕快潜入了尧方县城，齐萱草则带着紫萍缓缓走在了回延泽县的路上。
眼下这案情的发展更加扑朔迷离，如无意外，这人与妓馆杀人案有直接关系。
焚尸者特地寻来李成业丢弃的嫁衣挪至陈尸地，又算好了一个被发现的合理位置，再由嫁衣把焚尸这件事理所当然的嫁祸于李成业身上，这一串行动若是临时所想，那布置此局之人定然不是一个普通凶犯。
整条线索看似简单，但却严丝合缝，逻辑上毫无纰漏，直把一方嫁衣残片变成了李成业的催命符。
加之李成业杀人是真，就更无法推脱焚尸之罪。
若说他有遗落，就唯独一条而已，他错估了齐家父女刨根问底的性子。
但他年纪不过三十出头，与寄柔年岁相差不多，若说义父，断然不像。
难不成，这“义父”仅仅是他们之间的代号之一？
来认尸的“沈夫人”，言行举止不过一个村妇，想也不用想是人雇来的局外之人。
妓馆杀人案既已结案，他们为何会如此耐不住性子，还要派人提前取走寄柔尸身。
而寄柔尸身上残留的那个像纹身一样的符号，又是什么意思？
齐萱草满头雾水，走得越来越快，气急败坏的用折扇在手里来回拍打。
私盐的根源若不除，不知要有多少人还会死在这每日入口的盐上。寄柔一个小小青楼女子，就导致了两人死亡，十三人在死亡线上走上了一遭。
想到诊疗室中躺着的患者，齐萱草心乱如麻，但却突然眼前一亮。
延泽县出了如此严重的一次中毒事件，但中毒是私盐引起的情况还未曾对外告知。
若是尧方县才是这一小片区域的中心分销点，那这几日的尧方县内的医馆定会有同样症状的病人出现。
只要有病人，便能追问到来源，唯今之计，最重要的是，救下更多的人，才能获得更多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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