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廉这才哼哼的一脚踩断一条长凳，目光恶狠狠的扫视着酒楼里的众人，一副保护者的模样。
小吉见了，神色之中带出几分怀念，小声道：“飞廉你这性子，倒有几分像你哥哥，他年少时也是这般气盛，所以才惹了不少麻烦。”
飞廉眼睛一亮，昂首挺胸：“那是！我的哥哥自然是不同凡响的！”
羲和哑然无语，环视周围一圈，见不少人都握了武器蠢蠢欲动，不由得皱眉道：“飞廉刚才那一手，怕是惹上不少人的警惕，我们还是快走吧。”
飞廉撅嘴：“可是飞花……”
她话还没落，那转角处便显出一个人影来，月华一般的男子慢步而来，嘴角明明含着笑容，可那笑容往这楼上每个人身上那么转上一圈儿，便让这些人讪讪的低头垂首，惶惶不敢对视。
飞廉欢呼一声扑上去，被飞花摇头揽住，放到地上，然后自然而然的牵了手过来，坐到小吉他们一桌。
他看了一眼桌上被几人弄出来的狼藉，抚弄着耳边青丝道：“你们尽管吃，我还从未见过敢打扰我的人。”
他淡淡而谈，可那其中的气势顿时便让旁边的几个猥琐之徒猫腰溜走了。
飞廉呵呵的笑，道：“爹娘你们就是太好欺负了，要像飞花这样才好！”
飞花抬头看她，见她吃得豪放也不阻止，只浅笑摇头道：“你娘才是最不好惹的那个，当然，前提是，如果有谁当真来触犯她。”
飞廉疑惑：“我娘真有这么厉害？”
飞花笑而不答。
待到几人吃饱喝足，飞花不顾老板一个劲儿的点头哈腰径自在桌上放下银子便与几人一起离去。
飞廉仿佛永远用不完的活力，一路在前，兴奋的左右打量，一会儿又回过头来不断的问：“娘，你当真知道哥哥在哪里？”
小吉略带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当初那个小不点儿如今也已成为这么个漂亮的大姑娘了，身边……还有那样宠爱她的人……
她点点头道：“想来是我几度命危，所以阴气大盛，孟婆才能这么随意的给我托梦。既然是孟婆说的，自然不会有错。”
她叹息一声道：“婆婆竟是这么不放心我，生怕我有半点委屈不安，便连这样的机密也泄露给我，不知道会不会被责罚。”
羲和从旁伸出手来，轻轻的握了握她垂在身侧的柔荑，侧过头来，朝她暖暖一笑：“小吉不必自责，我们又不会去擅自改变狗儿这世的命运，不过是去见上一见罢了。何况，也算是了了你这么多年来的心愿不是吗？”
几人这么说着，已来到一座私塾之外，想是休息时间，那些孩子，大大小小都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偶有吵闹。
小的不过七八岁，大的也有十六七岁的。
小吉目光逡巡一阵，便若有所感的落在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身上。
那孩子，眉目轮廓很深，讲起话来神采飞扬，手舞足蹈，虽然不管怎么看来，都是普通人家，可小吉就是知道，那个……是她担忧了这么多年的孩子……
有些人，再多的人里，都可以一眼分辨出来。
有些人，隔离了再多的时光，都无法忘记。
那是她的孩子，当初，也是她伤了他的心。
她还记得，当初知道狗儿阳寿已绝时，她匆匆赶去葚西看他，却见，狗儿早已屏退了所有的人，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轻微的咳嗽，然后抬起头来，两鬓已经斑白，却笑了，朝她伸出手来：“小吉，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所以，我一直在等你，怎么都……不肯闭眼。”
她心头一酸，走上前去，抓住他的手。
他眼睛恍惚明亮了一瞬，灼灼夺目，却在看到两人交握的手时黯淡了下来：“小吉，我老了，你却……仍然如此年轻。”
小吉只怔怔的看着他，苍老而虚弱，再无记忆中半点孩子的模样。
当初那个骄傲甚至是桀骜的孩子，如今已是垂垂老者了，而她，却还在这时光中无法离去，也还好有人相伴左右。
他抬起头来，用目光一遍一遍的轻抚她的脸，忽而笑起来，那么真诚而舒心，没有半点江湖上传言的心狠手辣：“小吉，有些时候我都会想，如果，我是飞花鵁多好啊，哪怕死过一次，也胜过被你留在这里半死不活。”
他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苍老的手掌终于落在了小吉的脸上，他脸上的紧张这才消失了，愉悦道：“呵，你还是这么心软……我就知道，我现在这般模样，你必定不忍拒绝我。”
他怔怔凝视着她的眼瞳，一字一字清晰异常：“小吉，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对你说的，那三个字：我爱你。”
他一说完，便紧紧的握住小吉的手，渐渐疲惫的闭了眼：“如今时光，我再这么说，你必不会从我身边逃走了。小吉，我爱你的，一直都是……”
她看着他闭上眼，满脸满足，只觉恍然如梦。明明还是个孩子的他怎么一下子就老了？明明前些日子还笑着叫她小吉妈妈，在她怀里撒娇的孩子怎么一下子就死了？
这个孩子，如此倔强，当初，对她那般坚定的说爱，骇得她惊愕逃走，却仍然执着了一生，不肯娶妻。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时间的可怕，仿佛被抛在了未知之中，哪知恍然间，似乎又见忘川，还有忘川边上她熟悉无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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