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太清殿里, 比往日来得阴冷许多。平日里守在左右的刘全被人点了穴扔在地上, 而他的主子皇帝陛下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只是看着他又老又弱, 捆着扔在卧榻上了而已。
可捆着就是阶下囚, 没多少商量的余地。
室内有些昏暗, 因为所有门窗都紧闭显得空气有些滞涩, 桌上点着的两根蜡烛轻轻飘动, 映照在地上的影子像是鬼魅一般，可……眼前的人分明早就已经死了！
——这才是最大的鬼魅！
“皇帝陛下似乎还是很惊讶？”女人红唇轻启，声音已经酥软入骨, 配上她绝美的面容，当真是天底下最强的刮骨钢刀。
闻言，皇帝浑浊的眼睛泛起丝丝怒火, 可他真的老了, 很快就被人轻易按在了卧榻上，像一只狗一样。女人显然很喜欢自己的举动, 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并不大声, 可听在曾经翻云覆雨的男人耳中, 却是世界上最难忍的讽刺。
他再也忍不住咆哮出来：“盛依衾！”
女人笑声戛然而止, 脸上的表情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滑稽, 不过短暂的滑稽之后，女人又放声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可见她是真的觉得很好笑。
“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抱歉, 是真的太好笑了！”女人终于抑制了一下自己的笑声，眼睛里却全是冷漠与嘲讽：“我原先还以为你当真对她有几分爱意，可如今看来也不过是男人的劣根，哈哈哈！”
皇帝被人一把拎着，气喘吁吁地盯着面前姿容甚好的女人，他甚至眼前有些模糊和重影，喘气声愈大，女人终于看够了他的丑态，一把将他扔了回去：“你看看你这副模样，原以为是什么痴情种，没想到连人都认不清了！”
扒在卧榻上气喘吁吁的男人瞪大了眼睛，挣扎着挤出了一句话：“你……什么意思？”
女人似乎很闲，也并不在乎与他废话的时间，她好整以暇地找了把椅子过来倚靠在桌面上，开始说话刺激这个行将就木的老皇帝。
说的话没有多少条理，真正假假，多数都为了刺激人。
说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老皇帝都快气得死过去了，女人却停下来声音，反而侧耳倾听着什么，继而脸上笑容大绽，显然来人很得她的喜欢：“侄儿既然来了，何不下来渐渐我这个姨母？”
声音回荡在空悠悠的太清殿，传出许久，终于有轻轻的脚步声缓步而来。烛影轻轻晃动，映照出男人挺拔的身姿，许久，男人的面容终于显露了出来。
——可不就是怀惠本人。
“阿弥陀佛，女施主别来无恙。”
女人就又笑了，她显然知道自己笑起来很好看所以经常笑：“侄儿当真会开玩笑，既已还俗，何来的阿弥陀佛！”
“说的也是。”
怀惠心中也是无奈，可既然对方逼着他进宫，他若是再不应，便有些怯弱了。况且这世上能留住他的人，显然不包括眼前这个。
这个自信，他尚且还是有的。
女人显然很喜欢他的附和，不过并没有夸奖：“哦，是吗？可听了这么久，侄儿你似乎并不惊讶？”
“早知道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惊讶。”他坦然开口。
女人一惊，奇道：“你竟知道不是他的儿子！”她手指所向，恰好是半侧在卧榻上动弹不得的老皇帝。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这与我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这云淡风轻却着实热闹了面前的女人，事实上她在回京之前曾经去看过怀惠，远远地看过一样，谪仙般的容貌，但经历过人间最黑暗的地狱，显然她已经看出了那双星眸之下蕴藏着的野心与谋划。
所以，她很放心地离去。可现在：“你难道对这皇位一点儿都不动心？”
怀惠顺着她的指向望去，那个位置是金銮殿的方向，他曾经无数次站在那下面看着那把椅子，也曾想过坐上去杀尽所有人，可这光想想就没意思透了：“你觉得呢？”
谈庭玉曾经不止一次夸过怀惠的眼睛长得好看，女人望着这双眼睛的时候也这么觉得，和记忆里的姐姐一模一样，可这双眼睛里却没有半分对于皇位的波动，甚至她有种诡异的感觉——在他心里，约莫做皇帝还不如做个和尚？！
护国寺的秃驴到底给她侄子灌输了什么鬼东西！
她心里忍不住有些暴躁，出口也难免带着丝丝缕缕的火气：“没关系，等你坐上皇位，便知道它的好处了。”
这句话本不好笑，但怀惠突然想起某日陪女朋友看电视剧，看的还正好是火热的宫斗剧，看了十分钟，阿玉就靠在他肩膀上打哈欠，边打还边说这样的话，他也忍不住说了出来：“什么好处？你指的是每天批阅一大叠的奏章，晚上还要去各种猜忌他的女人处过夜？”
女人被堵了个无形，可让她反驳，却也无从反驳，你说皇帝辛苦吗？那自然肯定是辛苦的，你说后宫的女人一团和谐？哦那真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了，可：“你可以享受世界上最大的权力，所有人都可以为你所驱使……”
她说得越来越快，怀惠从她的眼里看到了……野心。
果然！他竟然有股意料之中的感觉，经历过现代思维的冲刷，怀惠并不排斥女人当权，但显然在这个时代，并没有任何的可能性。皇帝，并不是穿身龙袍有个名头就可以为所欲为的。虽然他鄙视老皇帝，但他并不否认老皇帝在政绩上是有些成就的。
“你就没有一点儿动心？”
怀惠哦了一声，摇头：“你说完了？说完了小僧就走了，女施主珍重。”
他刚一转身，身后便出现了四名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男人，显然是女人下了命令不让他走，与此同时，女人的声音也响在空档的太清殿里：“怀惠，你难道忘记你母亲为了让你活命生生牺牲的性命的吗！你要是还记得，就给我留下来替她报了这杀身毁族之仇！”
满室凝结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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