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郑县，乃至整个开封处处都是火光，处处都是混乱的厮杀，像李氏一样的土豪们一个个无不是闭紧了乌堡不敢随意出门，小一些的地主就没有不遭殃的。
无田无产的佃农在肆意挥洒着他们的满腔怒火，这一刻，凡是比他们有钱，有着体面的房子，穿着体面的衣服，家里有地种的人仿佛全都成了恶人，全都是他们施暴的对象。
尤其是开封府两天了都没派出援军过来，这简直就是对他们的有意放纵，许多地方已经都成了人间地狱了。
对于那些连一寸土地都没有的暴民来说，本来这县里也没什么东西是属于他们的，那些没来得及收的麦田都恨不得点了助助兴。
一名蓬头垢面的地主家夫人精神恍惚的爬上了阁楼，嘴里还在用模糊不清的音调念叨着某人的名字，一只巨大的脏手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将她拽了回来：“你要去哪？我才是你的夫君。”
“啊~~~”
身后，凄惨的哀嚎和畜生一般的狂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客观来说，即便是当年契丹人入主中原之时，其实也就不过如此了。
………………
开封。
“三弟啊，大哥啊！必须得要发兵了，各县的求援书都来了，这是天子脚下啊，这是我开封府的下辖县啊！已经彻底的暴乱了，这暴乱若是都平息不了，咱们赵宋还能有什么脸面？”
端文殿上，按说已经“病重”的赵光义此时也是生龙活虎。
他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这场新政，他已经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给拧巴上了，本来都已经决定装死到底了，但……
老三和赵普这一次实在实在是太过分了啊。
他毕竟是开封府尹，现在暴乱的那几个县，都丝毫他的辖区，死的人都是他的子民啊。
他到底还是有一些责任心的。
当然，此时的端文殿上压根也没几个人，除了他们三兄弟之外就剩几个宰相了，属于内部的闭门会议，连书记员都没有。
赵匡胤虽然神情严肃，但却并不阴沉，且一点都不急躁，赵普是面无表情，而赵光美，这货居然堂而皇之的勾搭宫女！有说有笑的在耳鬓厮磨的，就显得赵光义大喊大叫之下跟神经病一样。
赵光义明显是已经怒得急了，冲着赵光美，指着他咆哮道：“老三！！入你娘的你到底能不能严肃点？此乃军国大事，是你搞出来的，那些武器，那些武器都是你发的，这就是你的目的么？这就是伱的新政么？？！”
赵光美笑了笑，先是拍了拍那宫女的屁股，小声地安排他今晚去王府，而后才从容地解释道：“二哥，淡定，淡定，不是什么大事。”
“这还不是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你所谓的新政，难道就是如此么？他们革的这算是谁的命？我宁愿他们来革我赵宋的命！妈的，我就不该听你的，他们这分明就是反贼，反贼都不如！就应该出动禁军，把他们都杀了！”
赵光美笑着道：“二哥觉得，这是一件坏事么？哦倒是觉得，这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赵匡胤也严肃地道：“即便是现在这个程度，也在你的意料之中，甚至是有意为之么？”
“是的，都在我的意料之中，也是我有意为之。”
赵光义都要疯了，被气得一蹦一蹦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些老百姓在你眼里算什么？他们的人命在你眼里又算是什么？”
赵光美见状，也终于不笑了，叹息一声，然后很严肃地说道：
“在我看来，他们能否成功的关键，就在于他们会不会在打砸抢烧之后，在最开始的暴乱之后，有没有一批人能够觉醒，能不能快速的进行组织化，又能不能提炼出自己的政治诉求，如果没有，那就是一场闹剧，在事态进一步严重之前，我们当然也需要派出禁军平叛，把他们杀光也就是了，天子脚下，一群悍匪，任由他们发展，能对咱大宋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威胁么？”
“相反，若是他们能够自发的，迅速的组织起来，并且明确他们的政治诉求，甚至是建立政治纲领，也自然就有了被我招安的价值，让老百姓适当的造造反，不是坏事儿。”
“啊？”
赵光美还真就是这么想的，比如说明朝时山东原本在明初时是最穷，被压迫最狠的地区，但此地的白莲教总造反总造反，逼得统治者不得不轻徭薄赋，所以，山东就变成北方最富的地区了。
同理，清朝之所以能延续得那么好，跟红花绿叶白莲藕也是有着密不可分，相辅相成的关系的，有这些造反专业户在，统治阶级至少在压榨百姓的时候不至于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
北宋就是被造反的次数太少了，才四百多次（明清远多于这个数），而且几乎都没什么纲领，势力也小，这才灭亡那么快的。像宋江那种三十六大贼居然也能名留青史，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而方腊这种宗教组织，居然愣是连点像样的政治目标都拿不出来，还朝令夕改的，跟他的后辈们比实在是太逊了。
所以赵光美还真就认为，只要是在朝廷的掌控力之下的，老百姓偶尔造个反，杀点人放点火，只要别闹得太大，对朝廷来说其实反而是好事。
一个死寂沉沉，没有波澜的社会，一群小心翼翼，从来没人敢造反的民众，对朝廷来说可能反而才是甜蜜的毒药。
赵光义依旧不依不饶：“那要是万一他们就这样一直乱下去，没有出现你说的纲领，你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对朝廷又要造成何等的动荡？”
赵光美却是笑道：“动荡？没觉得啊，赵普，开封城这两天，新来了外来人口有多少？”
“回殿下，大概有十四五万吧，其中，还不乏颇有家资的地主豪强之家，都已经拖家带口的进了开封城，还说是要将他们在乡下的地，卖给商行，给钱就行，希望商行能帮助他们，在开发区开个场子。”
“另外官家，由于这么多人进城，开封府这两天变得明显繁荣了许多，商贾们都赚了不少钱，用工的成本也下来了，即便是水泥厂，现在一天两百文，也能招来素质非常不错的工人了，但是房子现在明显不够用了，臣提议，将贫民窟建得更大一些，更多一些。”
赵光美却是喜气洋洋地道：“大哥，有了这么多的便宜劳工进城，其中还真不乏颇有家资之辈，我提议，不如把开封城的南城墙也拆了得了，另外咱们之前一直讨论的，给禁军将士们换房子的事儿，也可以开始了。”
然后扭头对赵光义道：“二哥，这可都是财富啊，他们乱的这几天，对于咱们开封府来说，今年，光税收，恐怕都能多收个百八十万贯。”
赵光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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