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是我不争气。”
瞿安翔挠挠头，试图安慰丫头：“年纪轻有时候冲动也很正常，可往后日子还长嘛。”他看得出妹妹挂念那家伙，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说了：“你有什么话还要找他说？他临走留了一个电话。”
……
瞿安欢约解然在咖啡馆见面，他很少来这种地方，随便点了饮料，正经危坐，身边是若有若无的咖啡豆香。
彼此不太自然地看着对方，她打量他脸上显而易见的伤口，“我哥脾气硬，没弄清状况就随随便便打人……”
解然却笑：“他应该是弄清了，才会这么想打我。”
瞿安欢也只好赔笑，男人明明浑身带伤，还是有他独特的俊朗秀气，“我已经和师父说了我们的事。”
他已经与她有感情联系，根本不适合接任那个位置。
“不过，我并非要强迫你改变主意，也不想再纠缠你。”解然垂眸，看见她捧着咖啡杯的双手近在咫尺，却无法再碰，“你说得对，现在的我给不了任何你想要的将来……”
如果真的为了她好，就该离开她。
“这些都怪我，如果不是隐瞒身份，那也不会发生……何况解渊还来骚扰你，我有责任应当先把这些解决。”
他从那一刻更加清晰地看清，解家的人给他一个囚笼，将他永远锁在里头，为换取他们想要的自由。
是他太自私，非要假装对身上的锁链视而不见，要她陪他深陷。
瞿安欢酸了鼻头，“解然，你要对自己好一点，虽然我没有立场说……不管如何，你要是觉得那不是你想要的，那就不要。”
“其实，这是你已经教会我的。”
所以你才是我甘愿挣脱的理由。
瞿安欢从未问过他为什么喜欢她，他却一直记得初次心动。
她在一盏微暗的玻璃灯旁，竟教他翻花绳，绳线缠绕在他们指尖，姑娘笑起来露出洁白的贝齿，眼睛亮晶晶的。
那笑容点亮解然苍白漫长的岁月，像是一整个世界，让他无法抗拒的偏爱。
可他凭什么喜欢她，要求他们深爱。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解然看着她的眼睛，他站起来，眼角的笑让人如沐春光，“……对不起。”
他还会不会，再回来找她。
可如果俩人就此再也不见。
那么，遗憾的是匆匆相逢，走了，散了，还来不及给她祝福。
……
有些事，解然自小熟记于心。
正如同霍家专司中医药理，解家其中一支旁系，擅长解签算命，世代禅宗，出过不少得道高僧，远赴海外广播佛法善缘。
世代遵守传承，恪守本分。
传则为生，忘则为死。
解家与众不同，生在这个姓，也不知是不是幸。
深宅大院，徽派建筑的青瓦白墙，解然掀起竹帘，穿堂风带来香料与中药的气味。
“你现在扔下一句‘我要还俗’就指望我同意？”
父亲负手站在前面，似与母亲在做商量，眼看不孝儿子进来了，满腔火气正愁找不到地方撒。
“你要我怎么向一大家子人交代！混账东西，你师父没教你‘责任’两字怎么写！”
解然低顺眉宇，字字却是不可撼动，“我已经有在意的人了，要讲责任，就更该对她负责。”
何况，她远不止是责任。
解母原本不敢说话，生生用指甲掐着自己掌心的肉，眼看男子一巴掌扇在解然脸上，她着急地劝：“以前我让他走还不是为了这个家！现在儿子不想去了，你又发的什么毛病？”
“你懂什么？”男人像被鲜红的斗篷激怒的一头牛，“都到这分上了，咱们祖上那些东西要不传给咱儿子，还能找谁！”
解母神色黯然，面前年轻人只稍稍按了按她的肩膀，给予最简单也最深沉的安抚。
“钱以外的东西，我永远还不清。”解然苦笑着说，“儿子无能，至少现在，没法还给你们什么。”
“滚出去！以后我们姓解的和你没关系！”
解母尾音甚至已带了几分泣音，“你何必说这种话？大不了我们带儿子回本家……大家商量个办……”
“你有脸你带他去！”
解然早已猜到生父脾气，他听见母亲哽咽，却有清清楚楚的无奈无法对她说明白。
“就算你赶我走，你们还是我父母亲。”
包括他们给了他这条鲜活的生命，他都无以回报。
但是没有自由，他不想再做被关在解家大宅啼血哀鸣的极乐鸟。
解然的困兽之斗从来不是来自佛祖的箴言，也不是清凉寺院的戒律，而是这家族的枷锁。
他不是不能为其牺牲，而是除却牺牲，有更值得去做的时。
俗世说，爱本来就是让人失去理智的玩意儿，他却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想的通澈。
人的一辈子总要有些理想，也要有舍得，有放下，解然沉默片刻，竟真的转身迈步走向大门。
他已经足够明白，自己选择的究竟是什么，蹉跎这小半辈子，足够他悔悟。
谁知，才刚挪了两步，解渊从外头一路直接进了家门，连人也来不及喊，眼神晦涩看着解然，慢慢道：“你师父了圆法师……今晨圆寂了。”
解然站在原地，他的身影像陷入一团暗色的阴影。
胸口泛滥的隐隐之痛，无所顾忌，源源不断，一股脑凿进他的血肉深处。
解然微微晕眩，他闭了闭眼，回忆老人家最后与他的对话。
了圆住持是得道高僧，他那时已猜到阳寿已尽吗。
他却那么愚钝，合掌跪地，深表忏悔，告诉师父做不到无爱无嗔的涅盘，甘愿沉沦于六道之苦。
此时此刻，解然连再多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那个从小照顾他衣食起居的老和尚，于他而言更像一个爷爷。
他会不会再来托梦他的徒儿，说阿弥陀佛，不舍众生，乘愿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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